杨氏话音刚落,郭氏就一记利眼瞪了过去,见杨氏识相地闭上了嘴,她又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也就绷起了脸:“苏夫人,这事儿只怕是不妥……”
郭氏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就算潘淑仪嫁不出去,她也绝不会把她嫁到苏家活受罪!
她是想让自己女儿嫁入高门没错,但也希望她能嫁个真正体贴她的,苏光伟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她怎么会把自己女儿推入火坑?!
周梓晗一早就料到郭氏不会轻易松口,可她早有准备,于是就阴测测地弯了弯嘴角,冷然道:“潘大夫人别急着拒绝,我这还有东西给你看呢!”
说着,就扭头朝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马就面无表情地上前将几封浸着淡淡茉莉花香的信笺塞到了郭氏手里。
郭氏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待她展开看清信纸上的字迹后,双手就隐隐地有些颤抖了……
似不敢相信般,她又瞪大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看清楚了吗?这可是你那好女儿亲自写给我儿子的信,还不止这些呢!”周梓晗漫不经心地抚着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不屑地耻笑嘲讽。
如果苏光伟的事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她是怎么都看不上潘淑仪这个举止浪荡的小贱人的!~
“不,不可能……”郭氏抖着两片煞白的唇瓣,猛地一下就重心失衡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她不敢相信,可是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的确是潘淑仪的字迹无疑,她最喜茉莉花香,写信的时候也习惯会先将信纸用茉莉花瓣熏染一遍……
可是这信纸上的内容,这字字句句泛着春心萌动的话语,真的是她规束了十几年女德女戒教出来的女儿?
一口腥甜梭然间涌上了喉咙口,郭氏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将之压了下去……
周梓晗也不多说,只站起身冷冷笑道:“你们还有些时间考虑,过几日我会挑个良道吉日让媒人上门,到时候,若是你们还要拒绝的话,本夫人也就只好不讲情面了!”
威胁的话说得毫不掩饰——
若是潘淑仪不嫁过来,剩下的那些信就会和苏光伟的事情一样被传得人尽皆知!
目送着周梓晗离开,郭氏依旧失了魂般的呆呆坐在椅子上,那捏着信纸的手骨节泛白、青筋暴动,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一把碾碎!
杨氏这边,若说一开始还带着些算计和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就是真的急了,她抽了帕子就跪在老夫人面前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母亲,这事儿您可得拿主意啊!丞相夫人刚刚说了,要是咱们不同意嫁人,就要把信公之于众!淑仪那丫头自己不检点也就算了,到时候没得连潘家其她姑娘也一起连累了。可怜我的淑容连婆家都还没许,这要让她怎么办呀?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也就不活了!呜——”
杨氏哭得泣不成声,郭氏一见她闹上了立马也一个激灵弯着膝盖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挺直脊背哽着嗓音道:“母亲,淑仪她是您的亲孙女,这些年也一直是孝顺听话,对您尊敬有加。那苏光伟是什么人京城里已经传遍了,若是这个时候咱们把人嫁了过去,那不是上赶着让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潘家卖女儿换富贵吗?”
“那也比潘家女儿都坏了名声强!”杨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立马就红着眼睛反唇相讥。
她自嫁进潘家后最讨厌的就是郭氏这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可现在看看,她倒是养出了个什么好女儿来了!
郭氏到底理亏,也就不反驳了,干脆就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等她的回应。
老夫人抿着唇,一双老眼眯得紧紧的,手里的佛珠也是几欲攥裂,一看就知道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如若今日潘淑仪私相授受的对象不是苏家,如若苏夫人没有上门来逼亲,她定要把这个败坏门风的小贱人给处理了!
可现在——
是难题,也未尝不是个机会!
心思几度回转,她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扫了郭、杨二人一眼,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这事等老大回来回来再说!”
郭氏还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又道:“汪嬷嬷,扶我回去歇息!”
“我可把话撂这了,要是因为你女儿影响到我的淑容,我绝不会客气!”撑着膝盖起身后,杨氏就是毫不客气地一记瞪眼,那神情,大有一副要和郭氏同归于尽的架势。
郭氏没有搭理她,急匆匆就带着人去了潘淑仪的院子。
自从茶楼一事之后,潘淑仪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了起来,整日就待在屋子里也不愿出去。
杏雨怕她闷出病来,就递了杯参茶过来顺便劝道:“小姐,今日外头天气好,不如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
潘淑仪单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
杏雨咬了咬唇,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郭氏就一阵风似地带着人冲了进来。
杏雨赶忙上前行礼,却被郭氏一把推了个趔趄。
“娘,怎么了?”潘淑仪扭过头来,就一头雾水地起身问道。
郭氏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儿,垂在两侧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半晌,终是咬着牙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出来?!”
“娘?”潘淑仪被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带着哭腔喊出声。
杏雨和飘雪见状急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郭氏气得浑身颤抖,又是将手里的信纸一把甩到了她的脸上。
潘淑仪抓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就陡然间满脸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那些信纸飘飘洒洒地滑了出去,落在她的脚上……
她咬着唇,又急又怕又悔,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试图去拉郭氏的袖子,颤抖着问道:“娘,您……您怎么会有这些?”
郭氏不回答她,却又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一样,风风火火地就吩咐杏雨和飘雪赶紧给潘淑仪拾掇行装,
杏雨和飘雪没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郭氏又急得大吼一声:“还不赶快去!”
二婢这才一个抖索赶紧翻箱倒柜匆忙收拾了起来。
郭氏也来不及说这么多,就粗略地把周梓晗上门逼亲的事情说了一遍,潘淑仪吓得两行眼泪刷地一下子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她抓着郭氏的胳膊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一样哀求道:“娘,我不嫁,我不嫁,您一定要救我!”
她这些日子消息闭塞,并不知道苏光伟的事情,可就算苏光伟是健全之身,她也绝不会嫁过去,那天茶楼里的事到现在还是夜里缠着她的梦魇——
让她嫁给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宁愿削发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郭氏就算再气恼也是要替潘淑仪打算的。
她知道老夫人刚刚那八成就是在敷衍,婆媳二十多年,她早就把老太婆看透了——
她的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所以苏家这门亲事最后她肯定会应下!
唯今之计,只有她先声夺人,把潘淑仪悄悄送走藏起来,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粗略收拾了一下之后,郭氏急吼吼地就拉着潘淑仪离开,可刚离了院子,迎面就撞上了汪嬷嬷一行人。
看着汪嬷嬷身后那些人高马大的婆子,郭氏把潘淑仪往身后拉了拉,就眯着眼面色不善道:“这是什么意思?”
汪嬷嬷福了个礼,又朝潘淑仪身后的杏雨等人扫了一眼,笑着道:“大夫人,老夫人说了,二小姐这院子的丫鬟们不顶用,特意拨了四个人过来照料着。”
郭氏掐着掌心,眼中一片怒火翻腾,潘淑仪则是悄悄将手里的包袱往身后藏了藏,拉着郭氏的袖子焦急道:“娘……”
郭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又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汪嬷嬷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就劳烦嬷嬷替我谢过老夫人了!”
把人送走这主意行不通郭氏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潘礼身上,怎么说潘淑仪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嫡女,多少也会有些不舍的……
但潘礼这几日自己都是焦头烂额,不仅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更是被上头的人压得喘不过起来,哪还顾得上潘淑仪的事——
郭氏几次求见都被人派人挡了回去。
“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潘礼就是下朝的时候在轿子里眯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前。
正欲朝轿夫发火之际,一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上前道:“潘侍郎,宸王殿下召见!”
潘礼这才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牌匾上那金灿灿的“宸王府”三个大字,又细眼一扫,果然发现这座府邸富丽堂皇就连门前雕饰也胜了旁人家千倍百倍。
但是毕竟从未和宋珏有过交集,潘礼就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侍卫大哥,敢问王爷找下官有何事?”
那人依旧一脸冷冰冰的,有些不耐的样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潘礼碰了一鼻子灰,就尴尬地讪笑了几声,然后诚惶诚恐地跟着那侍卫进了宸王府。
青烟袅袅,香气弥人。
宋珏坐在上首,修长的玉指端过一只细长的翡翠杯,薄唇轻碰,嘴角缓缓弯起似皎洁上弦月一般。
潘礼自进了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拘谨得厉害,于是就搓着手垂首敛目地站在那等着他开口。
须臾,宋珏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皮微抬,唇瓣张合道:“潘侍郎,坐吧!”
潘礼猛地抬起头,连忙摆手道:“下官不敢!”
对于宋珏的脾性,他也是听过一些的,刚刚就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之前没注意哪儿得罪他了,越想心里越忐忑,哪里还敢随便放肆?
宋珏也不强求,瞥了他一眼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这些日子不大好过?”
潘礼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可不是不好过么?也不知是得罪谁了?成天被排挤找麻烦!
有时候,他都宁愿自己还在青州城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守备,至少在那里他还是有些地位的。
宋珏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又弯着唇幽幽道:“本王也不与你绕圈子了,你家二姑娘得罪了苏家,你在刑部的事情,便是苏相爷的手笔。不过这事还有你女儿被逼亲的事情,本王都能帮你一手解决!”
潘礼闻言心里是既惊又喜的,可仔细一想,就觉着不对劲了——
宸王殿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向他抛橄榄枝呢?
于是他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斟酌了话语试着问道:“敢问王爷可有什么要求?”
宋珏修长的手指来回在桌上敲了敲,半真半假道:“本王最欣赏像你这种识相的人!只要你把你家大姑娘送进宸王府,不止这些事情,本王可以保证以后没人敢找你麻烦!”
潘礼先是喜上眉梢,可反应过来就张大了嘴,眉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宸王这说的是让他把潘景语送进府?
觉得自己有可能听错了,潘礼又赶紧硬着头皮拱拳笑道:“王爷是否弄错了些什么?”
要说宋珏要的是淑仪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怀疑,毕竟相貌在那儿呢!可潘景语就……
宋珏一双狭长的凤眼渐渐眯起,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一张脸,阴沉冷厉地一字一句道:“你没听错,本王要的就是她,潘、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