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林欢、林婷婷梦里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跑到东间，看到林母还在时，这才高兴地摸摸门后小黑狗的狗头，安心地回西间继续睡觉。

几个小孩是好朋友，二小答应了林母照顾、安慰小黑和雪萍，就没有折扣地完成这件事。

林牧睡得很浅，半夜听到小黑、雪萍哭，就轻轻安慰，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短暂的秋收，仿佛代表了两个极端。

开始时，还是热火朝天的夏天，家人团聚，一切都吵吵闹闹，热闹无比。

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秋风就已经萧瑟，亲人也已经远离，只留下一个个怔怔的儿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有时突然跑到堂屋里，把母亲留给自己的炸面食吃一个，吃着吃着，却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家里的小狗，泪流满面的仰天号淘大哭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哭闹，在一天前，还会有母亲关切地过来把自己搂在怀里，宠溺地哄着，但在此时，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任凭自己哭得再是悲惨，也无法收获一分一毫的回应与关心。

只有身边小狗的呜咽声音，贴着脑袋，安慰着自家的主人。

这是林母第一次体会这种留守儿童的心情。

以前没出去时，她心心念念，就是家里没有粮食吃、没有钱花，即使见其他小孩在爷奶的照顾下，过得不好，内心也不太在意，只想给这个贫困的家庭，挣回来钱。

可是，经历过两三年的打工，再一次回到家里之后，身后一对儿女紧紧抓着自己衣角，走到哪跟到哪，生怕自己偷偷离开的林母，再瞧见这些周围的小孩，内心的愧疚，就再也压抑不住。

自己儿女究竟被自己骗了多少次，才会连自己的话都不再相信？

记忆中，闪散出这三年来，自己编过的借口。

“妈上街给你们买肉，一会就回来！”

“行行行，妈不出去了，但咱们得去姨姥家借钱，恁俩跟着恁爸去借钱，借到钱妈就不出去了！”

“堂屋炸的有甜糕，甜得很！恁仨不吃，可就让恁爸全吃了！”

“别哭！快回去！再不回去揍你们了啊！”

“让你哭！让你黏牙！你们当大哥二哥的，怎么一点事也不懂！还哭不哭了？！”

心里，突然就是一阵心酸，险些流出泪来，林母一手一个，抱起小弟小妹，晃悠着胳膊，咦咦呀呀地，哼着小曲，逗得小弟小妹笑个不停。

先前心疼东北那点家当的林母，一下子忘记了那几百块钱，紧了紧抱二小的手，直接就往家里赶去。

“走！给恁俩小狗娃量身子，做新衣裳去！”

……

村子里的气氛，在林母的眼中从未如此明显。

小孩子从最初的哭闹，到慢慢的平静，年岁大点的孩子哭过两场，脸上就麻木了起来，沉默寡言。

小王庄，二舅家的表弟“王洋洋”，陪着姥姥上街，看到林母一家时，冷淡无比，大人多聊了一会，就烦闷地催姥姥赶紧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对林母说。

他是独生子女，从出生就是留守儿童，性情孤僻得厉害，看得林母心里更是后怕。

如果不是生活有了改变，自己年复一年地出去，自己三个儿女，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内心从未如此庆幸过，哪怕这个家还很破旧，林母也已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