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哀进门时,男孩还在睡觉,她也不想叫醒男孩徒增麻烦,至于掉下去的“沁凉”,虽然身手没那么好,但也不至于差到残废的地步。
她拐进卫生间,重新换上实验服,把一身正装扔进包里,摘掉伪装,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霜白的发。
壁灯是温暖的橘色,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良久,她看着镜子里形容枯槁的自己,打开水龙头任冰冷的水冲刷在自己的手上。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湘哀后知后觉地擦干手,慢慢走到门口,淡声问:“哪位?”
“是我。”屿阴的声音。
湘哀慢吞吞地取下链条锁,打开门,看到屿阴一脸担心的神色。她下意识地低头,才发现手臂上破了个口子,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剐蹭到了,也许是被制住的那一会儿。
“怎么回事?你这个……”
她没说完,就被湘哀打断了:“打了一架,没有什么。”
屿阴沉默地盯着那个伤口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了想,她又低声问:“我能进来吗?”
湘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放屿阴进来,旋即合上门,重新扣上链条锁。
这会儿屿阴才看到沙发榻上睡得正熟的男孩,面露尴尬的神色,湘哀注意到了,低头看表后随口解释:“他大概没过多久就会醒的,之后把他打发走就行了。”
她正准备坐下,冷不防忽然被屿阴抱住。
“放开,做什么呢?”湘哀话音一下子变冷,“别逼我动粗。”
屿阴听话地放开了。
“你似乎很抗拒肢体接触。”她低声道。
湘哀没有回答,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过来有什么急事吗?没有我就送客了。”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刚好沙发榻上的男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到房间里居然有两个人,“蹭”地一下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歉疚和恐惧。
他讷讷道:“周女士,我……”
“打了好的评价,我性/冷淡,你走吧,自己口风紧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湘哀懒得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儿没你什么事了,赶紧走。”
男孩慌里慌张地鞠了个躬,忙不迭地整理好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屿阴福至心灵般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湘哀坐下来,依旧冷言冷语不假辞色:“你先告诉我,你过来是要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而你也确实受伤了。”屿阴据实以告,“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言。”
湘哀低着头,闻言缓缓露出一个笑她可笑的神情。
“你是不是非要让我也杀了你你才会明白我没在骗你啊?”她收了笑,指着门口冷声道,“你可以走了,我也句句实话,不必做这种事情,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
屿阴站得岿然不动:“你和谁打了一架?”
湘哀淡道:“周沁凉。”
屿阴惊讶道:“她怎么了,竟然打不过你?”
“是周沁凉,也不是她。”
“我看不出她有过易容,连我都看不出——”屿阴心下一惊,看到湘哀平静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她——”
楼梯间里她一眼就能看出湘哀的伪装,还有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冷漠,根本不是周苾离一朝一夕能够学来的。
湘哀直视着前方一片虚空,一言不发。
屿阴心知她这是默认的意思,只是注视着湘哀苍白的脸色,随后走上前到湘哀身旁,蹲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至极:
“你不必拒绝我,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可以慢慢走进你心里,你不必有任何负担,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是真心的。”
她说罢,忽然想起那天在地下室门外,湘哀眉目疏冷地说,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湘哀淡淡地瞥过她,讥道:“你可以结束了,你这辈子都走不进的。”
屿阴心头一痛,却还是勉强笑着:“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动心,是我尝试,你没有负担。”
她看到湘哀幽暗的目光定定地瞧着她,她以为湘哀会心软。
“你会妨碍我。”湘哀眼角眉梢俱是冷漠,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你喜欢尝试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可笑至极。”
可笑至极。
屿阴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她扶着沙发榻起身,整条手臂都在颤抖,扶了三次才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踉跄了几步,神识仿佛飘在空中,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狼狈。
“为什么?”
她的神识看到自己仍旧不死心地发问。
湘哀望着窗外的飘雪,清浅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从来都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此而已。”
她颤抖着摘下链条锁,然后,落荒而逃。